上海濒临沦陷，空袭警报几乎从不间断，低空盘旋的敌机像秃鹫一样俯视着整座城市，炸弹一枚接一枚落下，街头尽是拖儿带女的难民和尖叫呼号的声音。危急之中，程敖抢在最乱的时候，在法租界租好房子，催促林斯允一家尽快转移。可林经涵和姨太太却还在为几笔私房钱斤斤计较，谁也不肯先走，直到整座城市被炮火吞没，才仓皇上路。

　　 逃亡途中，一枚炸弹突然在他们附近炸响。林经涵这个一辈子自私自利、只顾自己的人，在生死一瞬间却本能地把儿子死死护在身下，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冲击波。等烟尘散去，他已经永远倒在废墟里，而被他压在身下的孩子却奇迹般活了下来——这是他平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学会牺牲。

　　 在如此艰难的处境里，林斯允和程敖却选择逆流而上，坚持留在危城上海。程敖暗中接受组织安排，成为党的抗日联络员，在枪口与密探之间穿梭，用生命打通一条条秘密线索。林斯允则悄然站在他身边，替他掩护、传话、递送情报，把个人的幸福悄无声息地压在心底，只把青春和未来交给这个风雨飘摇的城市。

　　 炮声未息，夜色沉沉，没人知道黎明何时会到来。一次行动前，程敖将母亲留给他的那只旧怀表郑重交到林斯允手中，表盖磨损却依旧光亮。他曾说过，这块怀表只会送给他一生中“最爱、最重要的人”。在摇曳的灯影下，这枚怀表既是信物，也是托付，更是他们在乱世中彼此许下却无从言说的誓约。

　　 时间倏然跳转到1993年。曾经走投无路、选择自杀的叶西宁，在病榻前听完奶奶讲述林斯允的故事，仿佛一口气重新填满胸腔——原来有人在炮火中都没有放弃活下去的尊严与希望，他的绝望显得那么微不足道。叶西宁不再萌生轻生的念头，反而渴望继续聆听奶奶的往事。而这位白发苍苍的奶奶，正是当年亲历风云变幻的易弋。

　　 1955年，新中国刚刚站稳脚跟，战火的硝烟散去，时代却翻开了新的篇章。易弋已经长大成人，成为一名颇有天赋的服装设计师。然而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却始终被一个名字占据——肇远。当年乱世中与她相爱相守的男人，在抗战胜利后悄然离去，从此杳无音信。随着公私合营的推进，她所在的服装设计所被收归国有，而这栋建筑曾经是她的家，又被改成姑姑的妇产医院，如今再度易手。她却突然接到命令——必须从上海调离。

　　 对易弋而言，上海不是一座简单的城市，而是她的根、她的青春、她的爱情和伤痕。抗战时期，她在这里嫁给了国民党将军肇远，曾经风光一时；新中国成立后，肇远下落不明，这段身份和过去却成了她难以言说的尴尬与隐痛。如今组织要她离开上海，也许与她特殊的过往有关，但更像是命运要她再一次与这座城市诀别。

　　 易弋不甘心就这样被命运安排，她不想离开每一条街道都烙着记忆的上海。她四处奔走求助，先找到了旧识杨学安，又鼓起勇气去见杨学安的上级——严谨而公事公办的文朴。她带上精心整理的履历和设计作品，希望用自己的专业和诚意，说服上级再给她一次留下的机会。

　　 夜深人静时，文朴没有停在“材料上”，而是亲自沿着地址找到了易弋的住处。一推门，他看到走廊里挂满印象派画作，房间内，轻柔的西洋音乐缓缓流淌，画架上色彩交错，易弋正专注地涂抹画布。那是只有真正懂艺术的人才会选择的画与乐。文朴随口说出这些作品的画派、风格与作曲家出处，谈到她刚刚完成的画里有明显莫奈的影子，甚至能追溯到某些经典乐章的版本来源。这份见识与细腻，让原本把他当作普通“领导”的易弋，第一次对这个男人心生敬意，也让她隐隐觉得，也许自己的命运，将从这次相遇开始悄然改写。